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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平安快步走到刘蜕一行人跟前,拱手笑道:“全椒山一别,又见面了。”
刘蜕他们纷纷还礼,称呼隐官,山主,陈剑仙,都有。
许多陌生面孔,便也收起玩味打量的视线、或是对刘蜕他们干脆视而不见的疏淡态度,随着陈平安一起面朝这几位访客,至于客套寒暄就算了,交情没好到那个份上。
齐廷济并没有跟刘蜕刻意隐瞒这拨私剑的存在,但是双方真正见面,还是第一回。刘蜕上次来龙象剑宗参加宗门庆典的时候,高爽、竹素他们尚未来到浩然天下,之后他们就待在悬弓福地,连吴曼妍他们都是前不久沾那老舟子的光,才得以瞧见这些剑仙的真容。
刘蜕犹豫了一下,还是没有用上心声言语,大大方方说道:“碧霄山能够确定归属,天谣乡悬了大几千年的心,终于与这座祖山一起落袋为安了,恩同再造,欠陈隐官人情的,不止是我刘蜕,还有开山鼻祖和历代祖师,是我们整座天谣乡的道统香火。”
“从今往后,只要我刘蜕一天还是宗主,那么天谣乡和流霞洲下宗,总计两千七百余谱牒修士,但凭驱策,绝无二话,只要不是造文庙的反,保管陈隐官指哪打哪。”
“这些言语看似虚头巴脑的空话,但是在刘蜕这边,半点不虚,齐宗主可以帮忙作证担保。”
齐廷济笑着点点头,“陈宗主,客卿齐廷济可以替刘蜕当一回保人。在西边三洲,有个说法广为流传,刘蜕说的话,是可以直接当银票用的。”
陈平安笑道:“晚辈哪敢随便调遣天谣乡,真有事相求,总要商量着来。”
刘蜕心中小有疑惑,什么宗主客卿的?齐廷济何时当上落魄山的客卿了?
聂翠娥被刘蜕的言语吓了一跳。什么叫除了造反,啥都没问题?将那作为天谣乡祖山碧霄山落袋为安,又是什么怪异说法?
荆蒿知晓碧霄山的老黄历,却故意没有跟聂翠娥、高耕泄露天机,这等秘密,知道不如懵懂。例如青宫山同样只是租借,除了两代山主之间的口口相授,便绝无第三人知晓的可能。
刘蜕之所以觉得不适,是因为他很清楚当下观景台站着的那几位,宁姚,齐廷济,陆芝,是怎么个山巅。何况还要再加上那个方才身在陆地、朝海面递出两剑之人,以及他身边的那位貂帽少女,一看也是道行极高的强势剑仙。
刘蜕对于行事风格之上的“同道”,神识是极为敏锐的。名字古怪的貂帽少女,她那眼神,气态,尤其是说话语调的细微口气,历历分明,刘蜕心中有数,她绝对是这一行剑仙当中,出手最狠的一个,剑术至少跟齐廷济是一个路数的。
刘蜕年少因缘际会之下时学得一门上古相术,便是听音辨人。
这“谢狗”,绝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。
山巅修士一语,往往说得笼统,同样是山巅,其实也分出三六九等,只说强飞升弱飞升,一字之差,不可以道里计。
他瞧不起天隅洞天的新飞升蜀南鸢,想来陆芝这类顶着个“纯粹剑修”头衔的飞升,便瞧得起他天谣乡刘蜕了不成?
聂翠娥倍感别扭,她比刘蜕显得更加格格不入。被无形气势所压胜,道心凝滞,除了境界不够之外,更多还是因为她并非剑修的缘故,而此刻此地,剑修实在太多。
她好歹也是个自年幼登山起,便将“天才”听得耳朵起茧子的年轻玉璞,还是荆蒿这等老飞升、一洲道主的高徒,来到龙象剑宗的祖师堂门外广场,聂翠娥连开口说话的想法都没有。
所幸终于见到刘蜕这等枭雄人物也会“吃瘪”,她大感意外的同时,心情更觉舒畅,满脑子都是一句话,你刘蜕横竖也有今天?
反而是华清恭在内三位剑修,哪怕境界不高,反而隐约有一种道法相契之意,除了略微拘谨几分,没有太多的不自知,毕竟他们在全椒山曾与宋聘那拨剑仙并肩作战。
三位剑修,再次见到年轻隐官和宁剑仙,都有几分微妙的新鲜感受,觉得宁姚道力更为深厚,陈平安好像更加随意几分?
至于青宫山聂翠娥此行,她也全非陪着好友华清恭游山玩水,或是去天谣乡的碧霄山碰运气,而是上次全椒山,师尊便给她下了一道法旨,大意是让她与华清恭结伴游历,再看看有无机会,一起去趟宝瓶洲拜会落魄山,你师弟高耕在那边结识了几位朋友,颇为不俗。到了那边,切记惜字如金,少说话,要格外留心一位道号景清的青衣小童,若是你们有缘在山中某地见面,便邀请他来我们青宫山做客,就说是青宫山那位荆老哥盛情相邀,想念早酒已久。此外不可有任何画蛇添足的举措,尤其不可小觑怠慢了这位景清道友……
总之师尊言语隐晦,说得古怪且弯绕,很不像师尊平时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,双方相约早酒?又是什么山上的暗语、门道?事出无常必有妖,聂翠娥哪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,害得她这一路思来想去,反复琢磨,得出个结论,到了落魄山,不对,是在那宝瓶洲登岸,自己只管秉持一个“敬”字,不求有功但求无过,处处与人为善,想来总是不错。
刘蜕有些难为情,便以心声说道:“就算砸锅卖铁,近十年内,天谣乡也要凑出件仙兵品秩的宝物,补上隐官的开山贺礼。”
流霞舟之所以如此缓慢,就在于刘蜕一直在抽空忙碌此事,以秘法联系各洲相熟的道友,看看有无门路购买一件仙兵,甚至做好了租赁出一部分白瓷洞天的准备。刘蜕本想着若是能够在途中敲定一件仙兵,到了落魄山,也稍微硬气几分。
可惜如今各洲山巅的仙人,人人欲想飞升。
谁不是在争先恐后,力求证道,百尺竿头更进一步?若能多一件与性命相契的仙兵,最好,是将其大炼为本命物,或者退而求其次,炼为道场基础,就可以多出两三成证道把握。所以如今确实不是入手仙兵的好时机,本就稀罕,再者溢价太多了。
其实落宝滩那边犹有二三异宝,品秩当是远古仙兵无疑,它们依旧是无主之物,只是刘蜕哪敢如此作为,怕就怕天谣乡刚开始着手挖宝,碧霄洞主就已经传下一道法旨,申饬天谣乡,追责起刘蜕。
贫道才送你一座碧霄山和落宝滩,天谣乡便开始当败家子,喜欢慷他人之慨?既然是这般守山护滩的,刘蜕,带上你们所有祖师堂挂像、神主,来观道观一叙……
陈平安对于刘蜕要赠送仙兵一事,没有明确说收还是不收,只是说了句客气话,“太客气了。”
刘蜕闻弦知雅意,心中了然,便知道别管客气不客气,唯有一句礼多人不怪,才是至理。
此刻购买仙兵,确实比较头疼,可犯愁是一时的,护身符是动辄几千年的,刘蜕拎得清。
你青宫太保荆老儿,有那道号“青帝”的陈清流当靠山,如今刘蜕和天谣乡,不也有?
之所以对话内容没有心声言语,就是刘蜕故意说给有心人听的,比如身边的聂翠娥,华清恭。
陈平安指了指身边的小陌,“不敢贪功,真正帮助天谣乡在老观主那边美言几句的人,是我们小陌,他与老观主是关系莫逆的多年道友,真要换成我去观道观,别说帮上什么忙,估计只会帮倒忙,吃闭门羹都算好的了。”
刘蜕心中大惊,与碧霄洞主是道友?还是他娘的“关系莫逆”?
先前人间,起于海上,跨越天下,一条剑光无限意,递剑之人,不是宁姚?而是这个彬彬有礼的“青年”剑修?
小陌神色如常,以心声说道:“先前我奉公子命,单独造访明月皓彩,道观酒桌上,碧霄道友明说了,他也算是借助天谣乡之手,对三洲之地,进行财、法两布施。当年他故意遗留在落宝滩的宝物,天谣乡能够不贪,任由外乡修士结缘带出去,大大小小的百余道脉,就此在三洲版图上边开枝散叶,繁衍生息,殊为不易,天谣乡历代祖师,已经证明道心勘用。所以赠送一山一滩给天谣乡,属于礼尚往来,你刘蜕不必心虚,只管收下便是。话说回来,如果天谣乡这些年做岔了,晚节不保,碧霄道友便是另外一番说辞了。刘蜕,要不要听听看?”
刘蜕宛如老观主已经亲临此地,赶忙正衣襟,掐诀行礼,神色肃穆,硬着头皮说道:“晚辈愿听碧霄洞主教诲。”
他倒是不想听,能不听吗?也好,就当是验证自己猜测准不准?
“也不算什么教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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