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69章|?张仪舍脸投义兄?苏秦计羞结拜人-《战国纵横:鬼谷子的局(1-15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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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哈哈哈哈,”苏秦又笑几声,“张贤弟,不要将话说重了嘛。贤弟来我府上,故意寒碜在下,在下念及过去情义,就不与你计较长短了。天下知贤弟之人,除先生之外,当是在下。贤弟心大,又在荆楚得志,若无大事,断不会来此小国僻壤。说吧,有何要事要在下帮忙,在下尽管力微,若是能帮,也会尽力的。”

    张仪哪里忍得下去,跺脚道:“你??你??你个竖子,算??算你狠!”一个转身,迈步就走。

    苏秦叫道:“慢!”

    张仪顿步,扭头,恨恨地盯住苏秦。

    苏秦转对袁豹:“袁豹,此人既穿丐服登门,不打发亦不吉利。去,赏他足金十两!”

    袁豹似已备好了,走上前去,从袖中摸出十个小金块,递给张仪:“此为足金十两,请先生收好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—”张仪接过,狠摔于地,连踩几踩,朝苏秦“呸”地猛啐一口,仰天长笑数声,昂首阔步,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见张仪越走越远,看不到了,苏秦却似变了一个人,紧追几步,赶至门口,见张仪不见踪影,冲张仪消失的方向颓然跪地,声泪俱下:“贤弟??我的??好贤弟啊!”涕泪交流,将头磕地。

    苏秦哭得伤悲,磕得结实,额头碰在石板上,发出咚咚声响。

    袁豹走过来,在他身边跪下,含泪,颤声:“主公??”

    苏秦一进一出两副面孔,两番表演,将公子疾、公子华完全搅晕头了。

    公子疾、公子华二人走过来,一边一个搀起苏秦,回至席位前面。

    苏秦仍旧泪如雨下。

    “苏子,你??”公子疾盯住苏秦,“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呀?”

    “唉,”苏秦以袖拭泪,长叹一声,“在下这么做,为的还不是你们?”

    “为我们?”公子华震惊,转望公子疾,见他也是一脸茫然。

    苏秦重重点头,盯住二人,一字一顿:“二位公子可以回去复命了。转告秦公,就说苏秦所荐之人,这就去了。”

    直到此时,公子疾方才醒悟,朝苏秦连连拱手:“谢苏子了!谢苏子了!”

    “还有,”苏秦也不还礼,顾自说道,“张仪世居河西,祖产、祖坟、家庙皆在少梁张邑。”略顿一下,转对袁豹,“本相累了,送客!”说毕缓缓起身,视公子疾、公子华于不见,如醉酒一般,跌跌撞撞地朝他的听雨轩走去。

    袁豹不放心,朝公子疾二人抱歉地拱拱手,远远跟在苏秦后面。

    望着二人的背影,公子疾若有所思,转对公子华道:“华弟,你速回去,禀报君兄,追还张家祖产,安顿其祖坟、家庙。在下守候张子,不能再出意外了!”

    “遵命!”

    丰云客栈门口,店家、香女正在店外守望,远远看到张仪一脸怒气地大踏步过来,已知端底,互看一眼,谁也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张仪瞧也不瞧他们,埋头走进,一脚踹开自己的院门,反手关上。香女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,推开房门,见张仪不在厅中,知他内室去了。

    香女本想跟进去劝解几句,犹豫一下,顿住步子。

    有人敲门。

    香女开门,是那个乞丐。

    那乞丐一直蹲在店中,见张仪回来,紧忙赶来。

    香女怕张仪听见,小声说道:“你这汉子,能否稍稍再候一时,衣服自会还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成,不成!”乞丐大叫,“我已经在这鬼地方守候一日了,憋屈死了!叫那个大人出来,还我衣服!”

    香女气恼,责他道:“你这汉子,我们虽然拿你一身衣服,不是也还你一套了吗?拿好的换你破的,你却不知足!”

    “鬼才要这身衣服哩!”乞丐将身上的新衣脱下,“啪”地摔在地上,“穿上这个出门,连碗稀汤也讨不到!”

    见他脱得赤条条的,香女一时满面羞红,急转过身,叫道:“小二,快快将他赶走!”

    小二闻声赶来,与乞丐撕扯。

    二人正在闹腾,张仪冲出来,几步跨到乞丐跟前,将他一把抓过,猛力一推,乞丐一屁股蹲在地上,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。

    张仪将身上丐服脱下,摔在他脸上,声嘶力竭地喝道:“滚,滚滚滚,滚!”

    乞丐吓得全身打战,一把抓过破衣,连滚带爬地溜出门外。

    张仪拍拍手,回至厅中,喘息一时,在席上端坐,闭目,任两滴饱泪滚出眼角,流下面庞,溅落席上。

    翌日晨起,听雨轩里,贾舍人正与苏秦议事,袁豹走进,小声禀道:“主公,辰时将至,一应物品皆已备妥。”

    苏秦朝贾舍人深揖:“张贤弟就拜托贾兄了!”

    贾舍人还揖:“苏子放心,在下一定将张子带到咸阳,荐给秦公。”

    “安全带到咸阳就行了,”苏秦淡淡说道,“贾兄不必荐他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呢?”贾舍人盯住苏秦。

    “秦公早在候他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哩,”贾舍人点头,“不过,在下有一虑,也想提醒苏子。”

    “贾兄请讲。”

    “一路上,在下与张子相谈甚多,知他是个奇才。苏子不仅不邀他共创纵业,反而费尽心机,逼他入秦。张子入秦,必以苏子为敌。苏子难道就不怕合纵大业坏在张子手里吗?”

    “唉,”苏秦轻叹一声,“果真如此,亦为天意!”

    “此话何解?”

    “在鬼谷之时,先生曾经预言,天下和解之道,唯在两途,一是列国一统,二是诸侯相安。贤弟志在一统,不会赞同在下合纵。‘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’在下志在合纵,贤弟志在一统,他与在下不可能并驾齐驱。务大业,必求同心。二人异心,非但大业难成,反生阻碍。再说,贤弟与在下虽走两途,却归一处。无论他成,还是在下成,目标皆为天下大同。这一点,在下也是知他的。”

    “苏子苦心,可否告知张子?”
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苏秦摇头,又顿一时,缓缓起身,拱手,“他若真的一意坏我合纵,有多大力,就让他使出来吧!时辰不早了,在下恭送贾兄。”

    丰云客栈里,张仪一宵未睡,一直坐在厅里,闭目冥思。

    香女陪他一夜,天亮时却眯盹过去,及至醒来,日出已过,到辰时了。香女洗漱完毕,正打算弄些吃的,外面传来敲门声。

    香女开门,是店家。

    店家揖道:“夫人早!”

    香女一眼瞥到他手里的账簿,已知来意,回礼:“店家早。”

    “张子在否?”

    “店家可要算账?”

    店家多少有些尴尬,干笑一声:“夫人与张子已住许久,本店利薄本小,因而这想??请夫人垫付些微本金,以利周转。”

    香女微微一笑,揖道:“这个自然。夫君正在歇息,小女子这与店家结账如何?”

    店家忙道:“好好好!”

    “这儿不是说话处,店家先去账房,小女子随后就到。”香女反身回房,取出西施剑,掩门出来,见店家仍在前面等候,便疾步跟他走入账房。

    店家将账簿摊在案上,对香女道:“那进院子是本店最奢华的,只供贵宾住,一日三十赵布,张子、夫人的日常供用,俱是上等,这些是明细,请夫人审看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看了,店家清算就是。”

    店家拿过算盘,噼里啪啦拨打一通,指算珠道:“房费并日用共是三百五十二赵币,若是足金,折合三两并十七铢,二位是贾先生的朋友,又与相国大人熟识,七铢就免了,夫人只需付清足金三两并十铢即可。”

    “不瞒店家,”香女淡淡应道,“我们夫妻是落难才来这儿的,所带盘费已经用尽,前来投奔苏相国,谁想竟又节外生枝,夫君为此怄气,一宵未眠。眼下情势尴尬,莫说是三两十铢,纵使一铢也拿不出了。”将剑摆在案上,“小女子苦无他法,唯有抵押此物。”抽剑出鞘,语气越发平淡,“敢问店家,此剑可抵三两并十铢?”

    店家审看宝剑,倒吸一口冷气。莫说别的,单剑鞘也不是价钱就能衡量的。

    店家推开宝剑,微微一笑:“除此宝物之外,夫人可有他物?”

    香女摇头。

    店家复问:“你们在邯郸可有熟人?”

    香女再次摇头。

    “既如此说,”店家轻叹一声,“此剑由在下暂时保管,俟夫人筹到本金,在下原物奉还。”

    “谢店家了。”香女拱手谢过,将剑入鞘,置于几上,转身,快步走出。

    香女跑回小院,掩上房门,倚在门后,泪水涌出。

    顾自伤心一阵,香女擦去泪水,稳下心情,轻步进厅,略作迟疑,在张仪对面跪下。

    不用再问,张仪已知发生什么,沉声问道:“你把宝剑押给他了?”

    “夫君,”香女勉力一笑,“奴家与店家说好了,只是暂时寄放,过些时日再赎回来。”

    张仪缓缓睁眼,凝视她,苦笑一声,轻轻摇头:“押就押吧,不就是一柄剑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,”香女神色黯然,声音更咽,“奴家也知道,它不过是一柄剑。”

    “夫人,”张仪心里一酸,又出一声苦笑,“仪此番丢了面子,也连累夫人??受屈??”

    “夫君,”香女跪行几步,伏在张仪怀中,“只要夫君在,香女什么都能舍弃。”

    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。

    “敲什么敲!”张仪恨道,“那剑可值千金,难道不够你的店钱吗?”

    “够了,够了!”话音落处,来人已经推开院门,直走进来。

    张仪、香女抬头望去,是贾舍人。

    “贾先生!”香女惊讶中带着激动。

    贾舍人提着她的宝剑走进来,在对面香女坐过的席位上坐下,将剑放在几案上,长叹一声,抱拳揖道:“唉,张子,在下??来迟一步呀!”

    张仪推开香女,拱手还过礼,苦笑道:“让贾兄见笑了!”

    “唉,”贾舍人复叹一声,“这几日生意上有些差错,在下急出邯郸,走了一趟上党,心念二位,急赶回来,仍是迟了,害得嫂夫人差点失去宝器。”

    “唉,”张仪亦叹一声,“时势弄人,让贾兄挂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店家人本不错,是个正经生意人,只是本小心窄,没有历过大事,竟为这点儿小钱惊扰嫂夫人了。”贾舍人朝香女抱拳,将宝剑递还香女,“嫂夫人,店钱已经偿付,宝剑敬请收好。”

    香女接过剑,拱手揖道:“小女子谢过先生了。”

    “唉,”贾舍人长叹一声,自责,“有什么谢的?此事全怪在下。若不是在下苦劝张子前来邯郸,就不会发生这些不快。”又转对张仪,“敢问张子,下一步可有打算?”

    张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“赴秦!”

    “赴秦?”贾舍人似是一怔,“这??张子家仇??”故意顿住。

    “此一时,彼一时。”张仪苦笑一声,自我解嘲,“眼前之事,顾不上家仇了。”

    “也好。”舍人点头应道,“张子先国后家,在下敬佩!敢问张子几时起程?”

    “在下恨不得马上就走,可这囊中羞涩,难以成行,待在下挣些盘费??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若是此说,倒是赶巧了。在下正想去趟咸阳呢。”

    张仪问道:“贾兄去咸阳何事?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舍人笑道,“听说终南山深处有种仙草,能够起死回生,若是运到临淄可赚大钱。在下早想摸个实底,只因忙于琐事,迄今未能成行。张子若是赴秦,当是两全其美了。”

    张仪拱手:“谢贾兄成全!”

    公子华火速驰回咸阳,连夜觐见惠文公,将苏秦如何计羞张仪、迫其入秦的过程备细禀报。惠文公凝眉屏气,闭目听至终场,陷入深思。

    良久,见惠文公面色松懈,两眼微启,公子华知他从深思中出来,轻声问道:“君兄,臣弟有一困惑,一路上也未想开。”

    “晓得你惑在哪儿!”惠文公淡淡一笑,“你想不开的是苏秦为何煞费苦心地逼迫张仪,是吗?”

    “神了!”公子华惊诧道,“臣弟弄不明白的正是此事!”

    “寡人并不神哪,”惠文公给他一个苦笑,“寡人方才所想,也是此事。”略顿,轻叹,“唉,这个苏秦,真是天下大才,寡人却??却与这样一个大才失之交臂啊!”

    “君兄,您这??还没有教诲臣弟呢!”

    “这么对你说吧,”惠文公回归正题,“没有白,就没有黑;没有上,就没有下;没有正,就没有反??”

    “这??”公子华越听越晕乎,抓耳挠腮,“臣弟愚笨,还请君兄说得明白些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你啊,”惠文公指他笑道,“还是慢慢琢磨吧。”又转对内臣,“几时了?”

    内臣禀道:“回禀君上,已交初更,人定了。”

    “华弟,”惠文公兴致勃勃,缓缓起身,“这还早哩,走,我们出去转转。”笑对内臣,“摆驾,大良造府!”

    公孙衍正在审读奏报,忽听外面脚步声急,正自发怔,声音已至门口。

    公孙衍抬眼见是惠文公、内臣和公子华,大是震惊。当值府尉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,看那样子,显然是惠文公没有让他禀报,直接进来了。

    公孙衍急叩:“臣叩见君上!臣不知君上驾到,有失远迎,望君上恕罪!”

    “爱卿请起。”惠文公扶起他,携手入厅,分主次坐下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惠文公笑对公孙衍道,“听说爱卿是只夜猫子,寡人特选此时来,是想看看你这只夜猫子都在忙活什么。”

    公孙衍从几案上拿起在读的奏报,双手呈上:“臣正在阅读河西奏报,请君上督审!”

    惠文公接过奏报,约略翻阅一遍,面现喜色,乐不可支道:“嗯,不错,不错,今年麦收过后,河西百姓主动纳粮,争服丁役,可喜可贺!”将奏报置于案上,看向公孙衍,拱手揖礼,“河西有此大治,爱卿当记首功。”

    公孙衍回揖:“是君上大爱开花,臣不敢居功!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惠文公笑道,“爱卿不必过谦。没有爱卿的怀柔良策,寡人纵有大爱,何能开花?”目光落在奏报上,“说起河西,那个叫吴青的,近况如何?”

    “回禀君上,”公孙衍指着奏报道,“这份奏报就是吴青所拟,河西郡代为转奏。前年君上升任他为少梁府令,两年下来,干得甚好。就臣所察,眼下河西,尤其是少梁魏民,皆守秦法,此人功不可没。”

    “有功当赏。”惠文公思忖有顷,“拟旨,晋升吴青为河西郡都尉,晋爵一级。”

    “臣遵旨。”

    “嗯,还有,”惠文公略顿一下,“听说少梁城东有个张邑,是原魏民张家的。你可传旨吴青追查,凡是张家的财产,一根草芥儿都不能少,尽皆归还张家。”

    “臣遵旨。”

    “公孙爱卿,”惠文公敛神,“这些都还是虚事,寡人此来,是有大事与爱卿相商。”

    公孙衍倾身:“臣谨听君上吩咐。”

    “苏秦图谋合纵三晋,声势嚣张。三晋若合,则无秦矣!寡人寝食不安,特来听听爱卿之意。”

    公孙衍忖知惠文公早有对策,此来不过是试他深浅,遂抱拳应道:“回禀君上,臣以为,苏秦此举,是在为所不能为。”

    “此话何解?”

    “三晋若是能合,就不是三晋了。自三家分晋始,近百年来,三晋争争吵吵,打打闹闹,积怨甚深,合不到一起。苏秦硬要这么做,是异想天开,臣为他遗憾。”

    “爱卿低估此人了,”惠文公缓缓说道,“寡人虽只见他一面,却可觉出他身上有一股气,非寻常之人,可成大事。此人既然摒弃一统,全力合纵,我们不可掉以轻心啊!”

    公孙衍抱拳应道:“臣有一请,望君上恩准。”

    “爱卿请讲。”

    “臣奏请出使魏国。”

    “寡人正有此意!”惠文公点头应道,“眼下赵侯首倡,韩侯已允诺合纵,使公子章使赵,与苏秦商议合纵之事。若是不出意外,苏秦或于近日赴韩。三晋之中,苏秦已合两晋,单剩一个魏国了。寡人思来想去,熟悉魏国朝野的,莫过于爱卿。爱卿以寡人特使身份使魏,力阻魏国合纵。只要魏国不合,纵亲就是空谈。”

    “臣领旨!”

    “爱卿啊,”惠文公目光殷切,“昔日魏侯大会诸侯于孟津,图谋伐我。当时情势甚危,商君只身赴魏,以一人之力挽救败局,终雪河西之耻。此番苏秦合三晋之力,其意亦在图我。爱卿此去,又是只身赴魏,力挽狂澜,复演商君孤胆征魏的壮举啊!”

    “君上过誉了。”公孙衍心里微凛,抱拳应道,“臣不敢追比商君。此一时,彼一时。臣此去,但只竭精尽力,至于能否成功,臣不敢奢求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惠文公亦觉得话语过分了,扬手笑道,“爱卿说出此话,已离成功不远了!”转对公子华,“小华,你随大良造走一趟去。大梁的街道,你也熟悉了。”

    “臣领旨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去做什么吗?”惠文公紧盯住他。

    “这??”公子华怔了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惠文公笑道,“听闻孙将军善弈,你要捎给他一句话,就说寡人在咸阳为他摆好棋局,向他请教棋艺。”

    公子华豁然明白,朗声应道:“臣弟领旨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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