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5章|?破人殉昭阳易俗?斗陈轸苏秦擒楚-《战国纵横:鬼谷子的局(1-15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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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内臣宣召,苏秦趋进,叩首:“五国特使苏秦叩见殿下!”

    “苏子平身!”太子槐伸手礼让。

    苏秦谢过,起身于客位坐下。

    不待苏秦说话,太子槐先自一笑,不无抱歉地拱了拱手:“关于合纵一事,本宫原说三日之后给苏子一个明断的,可??苏子想也知道了,令尹正服大丧,本宫尚未廷议,因而未能奏报父王,在此致歉了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不必客气!”苏秦还过一揖,“不过,依苏秦看来,殿下纵使廷议此事,令尹大人也必不肯。”

    太子槐怔了下:“苏子何说此话?”

    “令尹大人万事俱备,一意伐魏,报陉山之仇,自然不肯准允纵亲了。”

    “苏子所言甚是。”太子槐点头应道,“数年前,魏人夺我陉山,斩我六万将士,朝野复仇心切,昭爱卿奏请伐魏,父王也已准奏,三军整装待发,如箭在弦,若是突然收弓,一时也难转过弯子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,此箭若是发出,后果不堪设想啊!”

    “哦?”太子槐倾身问道,“请问苏子,有何后果?”

    “殿下还记得秦、魏河西大战吗?魏侯一心逞强,称王伐弱,与山东列国对峙。结果如何?弱卫之地尺寸未得,河西七百里却拱手送给秦人。这且不说,更有八万大魏武卒死于非命,数十万魏民成为秦人。殿下,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啊!”

    作为孟津之会的亲身参与者,公孙鞅谋魏的整个过程太子槐最是清楚,每每想起,仍是心有余悸,因而,苏秦一提此事,他就感同身受,点头叹道:“唉,山东列国皆纵,楚国本也无可选择。只是,唉,不瞒苏子,本宫其实早将纵亲之事禀过父王了,可这些日来,父王一心痴于不死之药,无意朝事啊。”

    “不死之药?”苏秦、屈匄皆是一怔。

    太子槐遂将苍梧子诸事略述一遍,嗟叹再三。

    苏秦思忖有顷,抱拳笑道:“大王若是只为不死之事,苏秦倒有成方。苏秦有意觐见大王,恳请殿下引见。”

    “太好了!”太子槐起身,“走,我们这就觐见!”

    太子槐引领众人径奔章华台。

    此日适逢不死之丹出炉,但出炉过程苍梧子不让任何人观看,包括威王。

    楚威王心急如火燎,正在观波亭里来回踱步,内臣禀报殿下引领五国特使苏秦及列国副使上台觐见。

    威王原本无心待客,但想到苏秦是五国特使,且又寻上门来,若再推托,传扬出去大是不妥。再说,仙丹不知何时才可出炉,自己在这里苦熬,也是难受,还不如与人说说话,权当解个闷儿。

    这样一想,威王宣旨召见。

    太子槐与苏秦诸人趋入,威王出迎。

    见过虚礼,威王与众人返回亭中,分宾主坐定。

    威王拱手:“久闻苏子大名,寡人如闻圣贤。今日苏子光临,可有教导寡人之处?”

    “大王客气了!”苏秦拱手回礼,“苏秦至楚已经有些时日,今欲辞归中原,特来向大王道别!”

    “哦?”楚威王先是一怔,继而笑出几声,“呵呵呵呵,诸位特使远途至此,不胜辛苦,为何不在荆楚多住些日子呢?”

    “唉,”苏秦长叹一声,“谢大王盛情!只是,苏秦实在住不起了!”

    威王又是一怔,看一眼太子槐,见他也是一脸惶惑,转对苏秦:“苏子何说此话?”

    苏秦朗声应道:“荆楚是上国贵地,食物如同宝玉一样,薪柴如同兰桂一样,大臣如同神龙一样,大王如同天帝一样。大王试想,苏秦及列国使臣一万余口,日日吃着宝玉,烧着兰桂,恭候神龙,盼望天帝,怎么住得起呢?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呵,”楚威王干笑数声,不无抱歉地连连拱手,“听闻苏子能言,寡人今日领教了!”长叹一声,扫视诸位客人,半是解嘲,半是解释,“唉,寡人老了,早将国事托于太子与诸卿,诸位此来,为的是国事,寡人知道国重于私,因而就想在诸位理完国事之后,再行请教,是以怠慢诸位了!”又转对太子槐,“诸位特使及随行人员的一切日用,皆由国库调拨!”

    “儿臣遵旨!”

    威王转向苏秦,拱手:“寡人恳请苏子宽留几日,一来观赏南国风情,二来也让寡人有机会讨教。”

    “谢大王款待。”苏秦拱手还礼,“大王既下旨令,苏秦只能从命了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。”威王笑起来,正欲问话,内臣进来,走近威王,小声禀道:“王上,仙丹出炉了!”

    “哦!”威王大喜,呼一下站起,又觉不妥,复坐下来,思忖有顷,转对内臣,“传请仙翁,捧仙丹来!”

    见内臣退出,威王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,转对苏秦诸人,笑得合不拢口:“呵呵呵呵,诸位真也来巧了,待会儿寡人请诸位观看一件稀世奇宝!”

    不消一刻,内臣果然领着苍梧子健步而来。

    苍梧子不无倨傲地跨进殿门,猛见亭中坐着众多客人,神情稍显慌乱,但迅即镇定,并不跪拜,只是稍稍拱手:“草民苍梧子参见大王!”

    苏秦两道目光直视苍梧子,将他从上至下审视一番,见他目光闪躲,神情慌乱,根本不是得道之人,又见他两耳垂肩,两道白眉既长且密,极其奇特,略一思忖,有了底数。

    “仙丹呢?”威王草草还礼,急不可待地盯住苍梧子。

    苍梧子从袖中摸出一只宝瓶:“回禀大王,仙丹在此。”

    内臣上前,双手接过宝瓶,呈给威王。

    威王倒出仙丹,拿在手中细审有顷,啧啧赞叹几声,转对苏秦诸人:“诸位请看,这就是寡人方才所说的稀世奇宝—不死仙丹!”

    “不死仙丹?”苏秦微微一笑,望向威王,“世上真有此物,倒是奇了。”

    “大王可以服了!”苍梧子朗声说道,“日服一丸!”

    内臣呈上清水,威王正欲服药,苏秦陡然抬手:“大王且慢!”

    威王打了个怔,看向苏秦。

    苏秦转过头,目光犀利地逼视苍梧子。

    苍梧子的目光愈加躲闪。

    苏秦忽地起身,一步一步走到苍梧子跟前,陡然出手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揭去他的白眉,厉声喝道:“你这刁民,胆子也够大了,竟敢闯进大王宫中撒野,行诈大王,明欺大楚无人吗?”

    苍梧子猝不及防,面色煞白,急急捂住另一道眉,另一只手指向苏秦,语不成声:“你??你??你是何??何人?”

    苏秦一不做二不休,再次出手,一把扯下他的右边长耳,亦掷于地。

    众人视之,竟然是用胶漆之物做成的假耳。

    苍梧子转身欲逃,公子卬早看明白,大喝一声,飞身而起,一把扯住他的胳膊,稍一用力,将他掼倒在地。

    苍梧子疼得“哎哟”连连,叩首于地,抖作一团。

    这场变故来得太快,也太突然,在场之人全看傻了。

    威王呆若木鸡,良久方才醒过神来,手指苍梧子:“仙??仙翁??”

    苍梧子矜持全失,叩首如捣蒜:“王??王上??”

    威王缓缓转过头来,望向苏秦。

    苏秦弯腰拾起地上的假耳和假眉,双手呈上。

    内臣接过,一并呈给威王,摆在前面的几案上。

    威王盯住假耳和假眉,面色渐渐紫涨,全身哆嗦,手指苍梧子,因极度的愤怒而声音震颤:“说,你是何人?为何行诈寡人?”

    “草??草民乃西??西陵人,本在街??街上卖??卖药,后??后来遇??遇到一位大??大人,教??教草民炼??炼不??不??不死之丹!”

    “哪位大人?”

    “草??草民不??不??不??”

    威王震几:“可是带你而来的那位大人?”

    苍梧子摇头。

    威王松出一口气,再次震几:“快说,他是何人?”

    苍梧子抖作一团,嗫嚅:“是陈??陈??陈大人!”

    “可是陈轸?”太子槐厉声问道。

    “正??正是陈轸陈??陈大人!”

    威王豁然明白,冷笑一声,朝外喝道:“来人!”

    门外冲进两个武士,一人一边,将苍梧子牢牢扭住。

    威王掷出手中丹丸,一字一顿:“将此粒丹丸让他服下,推出去,斩首!”

    武士拾起丹丸,不由分说,塞进苍梧子口中,逼他吞下,拖起即走。

    苍梧子屁滚尿流,拼死挣扎,连呼饶命。

    威王盯他一眼,声音阴冷:“苍梧子,你既是得道仙人,这又服下不死丹药,还怕死吗?拖出去!”

    武士斩讫,将苍梧子的头颅盛在一个托盘中,端上复命。

    威王别过脸去,摆手:“悬挂出去,张贴榜文,凡欺君者,皆如此人!”

    武士端上托盘,应声告退。

    威王转过头,面现愧色,对众人连连抱拳:“惭愧,惭愧,若不是苏子,寡人险为奸人蒙蔽!”

    苏秦抱拳:“蒙蔽大王的不是这个假仙,而是秦人!”

    “嗯,”威王郑重点头,“苏子所言极是。”转对太子槐,“槐儿,秦国客卿在郢一住数年,也该让他回去向主子复命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儿臣遵旨!”

    威王缓缓扭头,转对苏秦及几位副使:“诸位,你们此来觐见寡人,必为合纵摒秦之事。此事不必再议,寡人准允了。”又转对太子槐,“合纵诸事,就依纵亲国惯例,具体事项,你办去吧!”说毕,复转对苏秦,“诸位客人,你们多聊聊,寡人累了!”遂缓缓起身,步步沉重地抬脚离去。

    内臣疾步上前,小心翼翼地搀住他的胳膊。

    一切来得如此之快,又如此简单。

    太子槐、苏秦及诸公子无不面面相觑,愣怔良久,方才回过神来,叩首谢恩,目送威王与内臣摇摇晃晃地步下观波台。

    翌日,太子在楚宫大朝,宣读楚威王诏命,晋封苏秦为楚国合纵特使,公子如(太子槐胞弟)为合纵副使,参与会同,与山东五国纵亲摒秦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在一大队楚国甲士的押送下,陈轸一行十几辆车马打着秦使旗号,辚辚滚出郢都北门,朝西北方向驰去。

    葬江君夫人时,昭阳不顾族人反对放生童男童女,代之以车马陶俑。

    昭阳是令尹,昭门是望族,此举无异是以行动宣示废止人殉祖制。人殉害人已久,郢人奔走相告,欢欣雀跃。三十二名童男童女的家人更是感恩戴德,举家为江君夫人披麻戴孝,如丧考妣,不下十家自愿到江君夫人墓前结庐,为老夫人守墓。

    昭阳此举大得民心不说,且还歪打正着,意外博到楚威王的褒奖。葬母次日,太子槐与威王内臣登门,送来一块金匾,上题“厚德至淳”四字,打眼一看就知是楚王亲题。

    邢才正与下人悬挂金匾,门人引一黑衣人走进。黑衣人径至邢才跟前,耳语有顷,又从袖中摸出一封信函,双手呈上。

    邢才震骇。

    昭阳刚刚送走殿下和内臣,司败项雷到访。

    昭阳乐滋滋地反身迎住,携其手回至客堂,安排茶点。项雷是为姑母守夜来的,一进来就换上麻衣,拔腿欲去灵堂。

    昭阳端起茶杯,小啜一口,斜他一眼:“表弟何不小啜几口,再去不迟。”

    项雷听出他话外有音,回身坐下,端起一杯,却不品啜,表情惶惑地望着他,试探道:“观表兄气色,似有好事?”

    “算是一件好事吧。”

    “敢问表兄是何好事?”

    昭阳压抑不住兴奋,将殿下送匾之事扼要讲述一遍,末了笑道:“嗨,说起此事,真还得谢谢苏子。那日他来吊唁,张口要我移风易俗,放生童男童女。说实话,我是一千个不乐意,一万个不称心,可当时的情势由不得表兄,一则有碍于列国诸公子的面子,二则苏子的舌头着实厉害,表兄辩他不过,只得应允。万未料到,整场事儿下来,荆民感恩戴德不说,连大王也??”顿住话头,不无得意地又啜一口,嘴角浮出笑意。

    “恭贺表兄!”项雷拱手道贺,“此事确实值得大贺,愚弟这就捎书给家父。这些日来,他左也烦闷,右也窝心,一直唠叨说,我们不为姑母行人殉,是不孝。若是家父知晓大王亲使殿下送匾夸孝,不知该作何想?”

    “嗯,”昭阳点头,“此事是得给老舅解释清楚,拜托表弟了。”

    项雷起身,在旁边书案修好家书,召来随行仆从,吩咐他火速送回自己府上。

    见他又坐回来,昭阳赞道:“表弟做事,雷厉风行哟!”

    项雷笑笑,端杯啜一口,小品一会儿:“表兄方才提及苏秦,愚弟这也想起一事。方才愚弟赶过来时,路遇左徒,听他说,苏子昨日去章华台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昭阳大吃一惊,故作镇静地端起茶杯,“他怎么去的?”

    “是殿下引他去的,同去的还有左司马屈匄等人。听左徒说,苏子真是异人,一到章华台就看穿了苍梧子的骗术。大王一怒之下,将苍梧子当场斩??”

    项雷的“首”字尚未出口,昭阳手中的茶具就已“哐当”落地。

    “表兄?”项雷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昭阳急切道:“快,左徒还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说是大王听从苏子,加入纵亲了。”

    昭阳愣怔一时,朝外急叫:“来人!”

    恰在此时,邢才跑至门口,跨门应道:“老奴在!”

    邢才跪地就要见礼,昭阳摆手:“快,有请陈上卿!”

    邢才却似没有听见,依旧跪下,叩首:“主公??”

    “耳朵聋了吗?快去,有请陈上卿!”

    “主公,”邢才见项雷在,稍作迟疑,“陈上卿走了!”

    “走了?”昭阳哪里肯信,“走哪儿了?”

    “回秦国!”

    昭阳目瞪口呆:“回??回秦国?这么大的事,竟然不来辞别?”

    “主公??”邢才瞄一眼项雷,顿住话头。

    项雷看出端倪,拱手:“表兄,辰光不早了,愚弟这要去陪姑母。”说罢,退出客堂,朝灵堂匆匆走去。

    邢才趋前一步,悄道:“主公,是大王严旨,殿下使人押送陈大人出郢的,陈大人根本无法辞行。不过,陈大人临行之前,托下人送主公密函一封。”说着从袖中摸出书信,双手呈上,“请主公审阅。”

    昭阳接过密函,见依旧封得严实,拆开细阅有顷,将信函“啪”一声摔在地上,从牙缝里挤道:“这条贱狗!”

    邢才心里一揪:“主公,陈??陈大人怎??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贱狗!”昭阳怒不可遏,震几喝道,“从今日始,你要叫他贱狗!”

    “敢问主公,贱狗怎么了?”

    昭阳朝地下一指:“自己看!”见邢才弯腰去拾信函,内火再也憋不住,连弩般发作,“自此狗来使,本公视他为知己,结果呢?他处心积虑地怂恿本公伐魏,无非是想为他的秦国出力!本公处处听他,可究竟成过何事?屡屡害我不说,竟敢骗先母吃下仙丹,怪道先母??”意会到什么,“什么苍梧子?此狗明知此人是个假仙,却拿来故意坑我,我??我瞎了眼呀!母亲??母亲大人,是不孝子害了你啊,母亲大人??”

    昭阳痛不欲生,捶胸顿足,号哭起来。

    邢才边听他号哭边阅读信函。

    待昭阳的声音低下去,邢才也已把信阅完了,眼珠子转过几转,见主子两手依旧抱在头上,兀自痛苦,小声禀道:“主公,小人有句话,不知当不当讲?”

    “说。”

    “细读此信,贱狗所言也有道理。大王险些误食仙丹,必怪罪主公。贱狗让主公将脏水泼他头上,也算有种。至于应对合纵,小人以为,贱狗主意或有可取之处。列国会同,谁主牛耳历来必争。贱狗建议将会同地点设在孟津??”

    “哼,此人用心险恶,故意让楚魏起争,好使秦人渔翁得利。”昭阳恨道,“这条贱狗,都到这辰光了,还想咬人!”

    “主公,贱狗咬人倒是不怕,关键得看他咬的究竟是谁。”邢才小声应道。

    “哦?”昭阳听出话音,看过来。

    “依老奴之见,主公可以将计就计,欲擒故纵,再听贱狗一次,促使纵亲国于孟津会同,力劝大王将执牛耳之事让给魏王,用六国,尤其是魏人之力,先灭秦国,然后??”

    不及邢才说完,昭阳已然明白,一拳擂在几上:“好!”又想一会儿,“嗯,好个邢才,此计甚妙!待本公打到咸阳,逮住此狗,看不剥去他的狗皮,煮他的狗肉下酒。再割去他的心,祭奠先母!”

    见主人连出毒语,全然不顾念陈轸助他挤走张仪、成就令尹之功。邢才忖知他仍然在气头上,便岔开话题:“主公,当务之急是??”

    昭阳盯住邢才:“说!”

    “听贱狗的小黑狗说,大王昨日已经诏命公子如为楚国副使,与纵亲国商议会同。事不宜迟,主公须当机立断!”

    “笔墨伺候!”

    邢才寻来笔墨、丝帛呈上,拱手哈腰候于一侧。

    昭阳拟好一封书函,折叠之后交给邢才:“呈送副使大人!”

    “小人遵命!”

    邢才转身就走,未到门口,昭阳又叫住他:“备车,本公这也走一趟章华台!”

    “诺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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