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正是!”赵肃侯略怔,“苏子何以知之?” “三晋合一,不利于秦。臣一听说君上召请,就忖度是秦人来了。” 赵肃侯从几案下拿出秦公的战书,递过来,缓缓说道:“秦人为雪晋阳之耻,打着为奉阳君鸣冤的幌子,下来战书,说是征发大军二十五万伐我邯郸。寡人虽不惧之,心中却也无底。今见苏子如此坦然,想必已有退敌良策。” 苏秦阅完战书,置于几上,笑道:“如此战书,不过是笔头功夫,不值一提。” “哦?” “臣敢断定,秦公此番伐我,不会出动一兵一卒。” 赵肃侯倾身:“请苏子详解!” “君上请看,”苏秦将战书呈还肃侯,“秦人叫嚣在一月之内出兵二十五万,直取邯郸,秦公更要玩赏赵女,皆为戏谈。就臣估算,依目下秦国战力,莫说是一月之内征集二十五万大军,即使十五万,也需伤筋动骨,此其一也;前番偷袭晋阳,秦人准备充分,但仍丢盔弃甲,教训可谓深刻,如此这般轻启战端,断非秦公真意,此其二也;秦公雄才大略,一向言语谨慎,此战书却说他要游逛邯郸、赏玩赵女,出言随意,可见是信口而出,此其三也;秦公谋战细微,务求完胜,不会启动无把握之战,此其四也;兵事贵密,秦人果真伐我,断不会这般张狂,此其五也。苏秦据此五点,推断秦人不过是恫吓而已。” “苏子所论极是。”赵肃侯嘘出一口长气,不无叹服道,“秦人如此扬言,寡人原也不信。只是,赵国虚弱,更有前番晋阳战事,朝臣多有惊惧。寡人召请苏子回来,非惧秦人征伐,实为安抚民心,议出应对良策。” 苏秦忖度肃侯已生暂缓合纵之念,稍作沉思,顺势说道:“君上圣明。如果不出臣料,秦公此檄必已传达于天下,以胁迫韩、魏,韩、魏不辨真假,或生忌惮。臣可暂居邯郸一些时日,待秦人夸言不攻自破,再动身合纵不迟。” “好好好,”赵肃侯连声赞同,“寡人正是此意。除此之外,寡人另有一请,苏子不可推托。” “君上请讲。” “奉阳君之后,赵国相位空缺。寡人诚拜苏子为相,恳请苏子成全。” 赵肃侯的恳请让苏秦喜出望外。客卿、特使皆为虚衔,相国之位才是实职。赵为天下大国,能在赵国辖制百官,举赵之力推动合纵,必事半功倍。 苏秦压住激动,屏住气息,缓缓起身,叩首:“臣谢君上器重!” “苏子请起。”肃侯扶起苏秦,按他坐下,“其实,寡人自见苏子,即生此意,之所以拖至今日,有两大因由:一是苏子欲出行合纵,时日紧张,寡人不想再生枝节;二是赵人尚功重绩,苏子虽有大才,却无大功于赵,寡人担忧苏子无功受禄,难以服众。故而想在纵成之后,再提此事。不想时势变化,秦人叫战,朝野震骇,形势迫人,这两大因由自也不复存在了。” 苏秦拱手:“臣不才,愿竭股肱之力,报君上知遇大恩!” 翌日早朝,肃侯在信宫颁发诏书,拜苏秦为国相,司内政邦交,授予节制诸府的相府金印,赐奉阳君府宅。 散朝之后,宦者令宫泽引内府吏员,陪同苏秦前往奉阳君府,交接相府。 苏秦在府中正堂祭过神灵,拜过金印,由宫泽等陪同视察府院,按册簿点验府产。 奉阳君的府宅苏秦曾经来过两次,甚是熟悉。时光流转,物是人非,前后不过数月,苏秦竟然成为这片宅院的主人,不免生出许多叹喟。 巡视一圈,苏秦见一切尚好,就于次日搬出列国馆驿,与公子哙等一应人众入住府中,任命袁豹为家宰,负责府中一应事务。 死寂多时的奉阳君府再一次鲜活起来。 在苏秦搬进相府后的第三日,一辆轺车停在门外。 下车的是一身士子装饰的公子疾。 袁豹出迎。 公子疾递出拜帖,署名秦矢。 袁豹持帖来到后花园,入见苏秦。 苏秦两次求见奉阳君皆在后花园中的听雨轩,叹其雅致,入住后就将之辟为书斋,起居一并在此,反将前面的几进正房让给子哙一行。 “来得好,”苏秦收下帖,笑道,“我正在候他呢。有请!”转对侍从,“换官服来,迎接贵宾!” 苏秦刚刚换好官袍,公子疾就到了。 二人见礼毕,公子疾上下打量苏秦,叹道:“啧啧啧,这锦袍玉带一加身,在下真还不敢认呢!” “呵呵呵,”苏秦笑道,“秦矢先生也是只认衣冠,不认人哪!” “苏子怎么用了‘也’字?”公子疾怔了。 “在下初来邯郸时遇到舍人兄,舍人兄见在下衣衫褴褛,不敢相认哪。” “哈哈哈哈,”公子疾大笑起来,“不瞒苏子,前番使赵,在下初见苏兄,也是惊讶。在下心中的苏子,一直是高车大马,衣冠锦绣,风流潇洒呢!” 二人携手入厅,分宾主坐下。 苏秦直入主题:“听说公子是来下战书的,可有此事?” “是,也不是。”公子疾诡诈一笑。 “哦?”苏秦佯作不解,盯住他。 “先说是。在下确实带了一封战书,已经提交给赵室了!” “不是呢?” “呵呵呵,”公子疾狡黠一笑,“战书不过是个表。若无战书,在下想见苏子一面,恐怕得追到郑城呢。” “那就请教公子的这个‘里’吧!” “谒见苏子,转述君兄旨意。” “秦公是何旨意?” “君上口谕:‘只要苏子能再度赴秦,寡人必躬身跣足,迎至边关,向苏子当面请罪。寡人愿举国以托,竭秦之力,成苏子一统心志!’” 听到“躬身跣足”四字,苏秦长叹一声:“唉,时也,命也。在咸阳时,秦公若是说出此话,就没有这多周折了!” “苏子。”公子疾目光诚恳,“在下早已说过,君上没有及时大用苏子,甚是追悔。这事儿是真的,在下没有半句诳言。” “在下晓得是真的。”苏秦盯住公子疾,淡淡一笑,“在下还晓得,秦公一定追悔一事,就是当初一时心软,放在下逃掉一条小命。” “这??”公子疾心头一震,好半晌才回过神来,“苏子是??误会君上了!” “呵呵呵,就算误会吧。”苏秦略略抱拳,“一切都成过去了。在下烦请公子回奏秦公,无论如何,苏秦叩谢秦公厚爱。苏秦也请上大夫转奏秦公,今日之苏秦,已非昨日之苏秦了。” “是的,”公子疾给出一个苦笑,哂道,“昨日之苏子不过是一介寒士,今日之苏子贵为燕国特使、赵国相国。秦国穷乡僻壤,自然盛不下苏子的贵体喽。” “公子想偏了。”苏秦夸张地摇头。 “偏在何处?” “在下是说,”苏秦端过茶盅,小啜一口,“时过境迁。苏秦虽是同为一人,今昔却是有别。昨日苏秦旨在谋求天下一统,今日苏秦旨在谋求天下共和。在下请公子转奏秦公,苏秦倡导列国纵亲,求的无非是‘五通’‘三同’,使天下列国彼此尊重,睦邻共处。苏秦无意与列国为敌,亦无意与秦为敌!” “唉,”公子疾亦端起茶盅,没有品啜,却出一声长叹,“苏子谋求,只能令人感动,无法令人顺从。别的不说,在下只请苏子尊重一个现实。” “秦洗耳恭听。” “三晋之所以成为三晋,原因只有一个,就是晋人是盘散沙,合不成团儿。苏子硬要他们纵亲,是逐兔飞天,驱猪上树,强人所难啊。这么说吧,疾斗胆放言,即使三晋勉强合纵,也只是昙花一现,稍有风吹草动,就会分崩离析。” “唉,”苏秦轻叹一声,“公子误解苏秦了。” “哦?” “苏秦所求,不是要三晋合成一体,而是要三晋互相尊重,和睦共处。不仅是三晋,苏秦认为,天下列国,包括秦,无论大小,无论强弱,只要放弃争斗,只要坐到一起,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。苏秦所求,无非是让诸侯坐下来,坐到一起来,将有限的精力花在谋求天下众生的福祉上,而不是花在你死我活的拼争上。” 公子疾拱手:“苏子善心,在下敬服!” 苏秦还礼:“谢公子体谅。” “苏子所求,亦为秦公所求,更是天下苍生所求。在下恳请苏子,只要愿去咸阳,一切都好商量。无论苏子欲逞何志,秦公必以举国之力推之。” “公子天真了。”苏秦淡淡一笑。 “请苏子详解!” “公子方才所言,是既不知秦公,也不知在下,是以天真了。” 公子疾脸上发热:“这??” “在下所求,可为天下人所求,却不是秦公所求!” “苏子何以知之?” “由商君之法知之。”苏秦盯住他。 显然,公子疾没有料到苏秦会是此答,沉默良久,抬头:“秦民粗鄙,商君故以苛法律之。君上续行其法,一为先君遗命,二为约束秦民,非关天下事。” “即使不为天下,只为秦民,在下也不能去咸阳。” “咦,这是为何?”公子疾吃惊了。 “秦在咸阳时,得闻先太师甘龙在出事前讲过一番话,公子想听否?” “在下愿闻。” “老甘龙说,”苏秦微微闭目,背诵起他所听到的甘龙的遗言,“??种地,开战,再种地,再开战??如此这般,循环往复,难道这就是我们老秦人的宿命吗?我们生儿育女,难道为的就是这个吗?不让我们老秦人读诗书,不让我们老秦人识筹算,国遇大事,谁来运筹?两军对抗,谁来布阵?难道要永远仰仗他们外邦人吗?有朝一日,那些外邦人篡了我们的国,霸了我们的家,欺了我们的妻,辱了我们的女,而我们老秦人却家徒四壁,一贫如洗,仓无积储,囊无寸金,有谁敢多说一句话吗?有谁敢动他们一根手指头吗?没有人敢!因为说了,就叫非议;动了,就叫内斗。外加连坐法,苍天哪,我们老秦人的活路在哪儿啊?呜呼哀哉??”睁眼,朝公子疾苦笑一声,“上大夫呀,老甘龙才是秦国的明白人哪。在下离秦之后,反复思考秦法,庆幸天不让在下事秦,否则,在下或将??遗恨终生!” 公子疾低下头去,不再说话。 “公子美意,在下谢了。”苏秦现出一笑,“在下天生一个倔脾气,想定的事就一锤子砸到底,决不半途而废,也请公子宽谅!”说着朝公子疾抱拳。 公子疾默然无语,良久,长叹一声:“唉,秦失苏子,永远之憾!” “哈哈哈哈,”苏秦大笑几声,“公子言重了,天下胜秦之人多矣!” “还有何人胜过苏子?” “张仪呀!” “张仪?”公子疾愕然,“他??在楚国呢!” “呵呵呵,”苏秦笑道,“大丈夫志在天下!” “你是说??”公子疾听出弦外之音,来劲了,两眼紧盯苏秦。 “公子可以转奏秦公,就说在下虽与秦公无缘,却愿保荐此人。秦公若能得之,或可无忧。” “这??”公子疾眼珠子连转几转,“张子远在楚地,听闻受楚王重用,纵有苏子举荐,秦又如何得之?” “公子勿忧,”苏秦语气肯定,“如果不出在下所料,五十日之内,此人或至邯郸。公子若无要紧事,大可在此游山赏景,张网待他就是。” “太好了!”公子疾乐不可支,“有苏子此话,在下真就不走了!” 灭越之后,威王显然觉得自己功德圆满,复将朝政交付太子,自己住在章华台里,沉湎于钟鼓琴瑟,后宫欢娱,不再过问朝事。太子槐忖知威王是在有意历练自己,越发谨慎,处处遵循威王旧政,遇有大事,或修书上奏,或登台示请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 这年开春,清明刚过,楚国政坛发生一件大事,年过古稀的老令尹景舍在上早朝时两眼一黑,一头栽在殿前台阶上,口吐污血,再也没有醒来。 景舍死于上朝途中,也算是为大楚鞠躬尽瘁了。景氏一门忙于治丧,嫡孙景翠却远在会稽郡,与张仪治越。太子槐安置好后事,召景翠回郢奔丧。车马将行之际,靳尚托使者捎给张仪一封密函。张仪阅后,将会稽诸事安排妥当,以吊唁为名,与景翠、香女一起赶赴郢都。 张仪诸人水陆并行,昼夜兼程,马不停蹄,船不靠岸,不消半月,就已赶到郢都。 一到郢都,张仪不及回府,就随景翠驰至景府吊唁。 按照荆地习俗,香女不便前去,暂回楚王赏赐的客卿府中守候。由于久不在家,府中只有一名老奴看管。老奴初时还尽心意,时间久了,也就懒散起来,致使院中杂草丛生,房舍充满霉味,看起来既落寞,又荒芜。香女看不下去,不顾旅途劳顿,带领臣仆洒扫庭除。 香女正在忙活,门外传来车马声,一人径直走进。 见是靳尚,香女扔下扫帚,迎前揖道:“小女子见过靳大人!” 靳尚回揖:“靳尚见过嫂夫人。” 一阵幽香袭来,靳尚连嗅几嗅,眼珠四下乱转。 香女笑道:“靳大人寻什么呢?” 靳尚纳闷道:“奇怪,院中并无花草,何来芳香?” 香女扑哧一笑:“靳大人不要找了,这香味是小女子身上的。” 靳尚瞄她一眼,见她一身是汗,连连摇头:“嫂夫人莫要说笑了,看你一头大汗,纵使插上鲜花,也早没有香味了。” 香女又是一笑:“靳大人有所不知,小女子天生体香,平日还好,越是出汗,香味越浓,方才打扫庭堂,出汗过多,故而散出此味,惊扰了靳大人。” 靳尚大是惊奇,凝视她半晌,又凑近几步,深吸几下,方才信服,赞道:“啧啧啧,嫂夫人真是奇人,在下今日开眼界了。”略顿,想起正事,“张大人呢?” “嗨,”香女笑应道,“人还没到家,就奔景府吊唁去了。” 靳尚盯住香女,见她英姿飒爽,两颊绯红,一身香汗,透出一股说不尽的妩媚雅致,一时呆住了。 “靳大人,您来是有什么事吗?”香女问道。 “哦哦,有点儿小事,我这候他!”靳尚回过神来,走前几步,弯腰捡起香女的扫帚,“嫂夫人,看把你累的,歇着,我来打扫。”说着用力扫起来。 “这怎么成呢?”香女瞄一眼他那双从未干过粗活的嫩白之手,“靳大人是贵体,干不得粗活!” 靳尚停住扫把,半开玩笑道:“在下身上尽出臭汗,嫂夫人却出香汗,要说贵体,嫂夫人的身子才是呢!”两只眼珠子再聚过来,火辣辣的目光射向香女。 见他目光直露,香女脸色微红,退后一步,揖道:“靳大人,您硬要劳动,小女子只能顺从了,这去为您沏碗茶去。”说毕落落大方地转过身子,款款走向堂门。 靳尚目送香女转入房门,心不在焉地打扫起来。 香女的茶水尚未端出,门外传来车马声,是张仪回来了。 二人携手入堂,靳尚将昭阳欲争令尹之事约略讲了。 张仪急问:“殿下之意如何?” “殿下看重的是你。此番要你回来,其实也是殿下旨意。不过,令尹之位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,自春秋以降,大体上出自昭、屈、景三门,莫说是外乡人,纵使其他望族,也鲜有人坐上。殿下虽有此意,能否成事,主要取决于大王。” “谢靳兄了。”张仪拱手,“有件事情,还请靳兄帮忙!” “说吧,你我之间,不必客气。” “此番回来,在下未奉王命,说轻了,是因私废公,说重了,是擅离职守。王上若是问罪,在下??” “呵呵呵,”靳尚笑道,“若是此事,倒无大碍。待会儿在下求请殿下,由殿下揽下,补道诏令就是。再说,让你回来,也确为殿下之意。” “谢靳兄了!此事无论成与不成,靳兄提携之恩,在下都将铭记!”张仪再次拱手。 “你我兄弟,不说外话!”靳尚还礼,“再说,在下也是为主。不瞒张子,近日殿下与屈丐、屈暇等一帮有为志士商议,大家公推张子,殿下也指望起用张子,成就一番大事。你这回来是再好不过的事,不过,殿下眼下不宜见你,你可守在府上,哪儿也不要去,静候殿下旨意。” “请靳大人转奏殿下,臣虽不才,必肝脑涂地,报知遇之恩。” “这般忠言还是由张兄亲口说给殿下吧,在下告辞。” 南方春早,气候陡暖,年过六旬的江君夫人经不住天候变化,伤风卧榻,咳嗽不止。 江君夫人是声闻列国的前朝(楚宣王)令尹昭奚恤的遗孀昭项氏,也是昭阳生母。昭奚恤受封于江,楚人称他江君,在宣王时把握楚政十数年。后来,昭奚恤过世,景舍继任令尹,楚国大政由昭氏转至景氏。今景舍过世,昭氏门中最有威权的昭阳自是不愿放弃夺回朝政的绝佳机会。 经过谋议,昭阳决定将母亲昭项氏生病一事透露出去。黄氏、昭氏等十几户与项氏有亲缘关系的名门望族、各地封君,尤其是昭奚恤的故旧部众,纷纷登门探视。一连数日,昭府门前车马如流,昭阳迎来送往,与众亲友结成大势。 这日后晌,昭阳正在待客,家宰邢才匆匆走来,在昭阳耳边私语几句。 昭阳震惊,将邢才拉到一边,急问:“说明白些,张仪怎么了?” “张仪回来了。” “几时回来的?” “与景翠一起回来的,一到郢都就至景府吊唁。” 昭阳愣怔有顷,方才干笑一声:“真是怕处有鬼,痒处有虱了!速召陈轸,就说本公有请。” 邢才应一声,转身急去。 不消半个时辰,陈轸使人抬着礼箱,亦来探望。 昭阳使长子昭睢招待其他客人,独将陈轸请至书房,支开仆从,关上厅门,急道:“上卿大人,张仪回来了。” “在下已经知道了。在下还知道,是殿下密函请他回来的。”陈轸微微一笑,语气平淡。 “啊?”昭阳瞠目结舌,“这??怎么可能呢?” 陈轸笑道:“柱国大人,在楚国,没有什么不可能。” “此话何解?” “大人试想,楚国虽大,其实只有四户,熊、屈、景、昭是也。一户为君,三户为臣,这是数百年来破不除的规矩。景氏虽然失势,景氏一门却在,还有屈氏一门,也不会甘心让权柄复归于昭氏。据轸所知,一年来大王将朝政交给殿下,而与殿下亲近的却是何人?是景氏门中的景翠,是屈氏门中的屈丐、屈暇,还有一人,就是靳尚。而与靳尚相善之人,则是这个张仪。” “即使如此,屈、景二氏总也不至于将令尹之位拱手让给外来人吧?” “哈哈哈哈,”陈轸朗声笑道,“我说柱国大人,楚国的令尹之位又不是没让外来人坐过,两百年前有孙叔敖,五十年前有吴起,您是做大事的,怎能忘记呢?” “这??”昭阳无言以对。 “再说,”陈轸接道,“请问大人,屈氏一门中可有贤人能任令尹?” 昭阳摇头。 “景氏一门中,可有能任令尹者?” 昭阳再次摇头。 “再问大人,”陈轸微微一笑,不急不缓,“如果您是屈、景二氏,就眼下情势,是拱手将令尹之位让给昭门呢,还是交给外来人张仪?” 昭阳没有声音了,头埋下去。 良久,昭阳抬头看向陈轸:“何去何从,请上卿赐教。” “赐教不敢。”陈轸笑道,“在下有个宝器,大人若有闲暇,可去一观。” 昭阳当即起身:“在下这就去。” 陈轸起身,礼让:“柱国大人,请。” 二人来到陈轸私宅。 进入客堂,昭阳大吃一惊,因为当堂铺的是一块红地毯,两旁各挂一道深紫色布帘。 “柱国大人,请!”陈轸携昭阳之手走到席位前面,分宾主坐下。 昭阳不解,指两侧布帘道:“上卿大人,这是??” 陈轸“啪啪”两声击掌,左边布帘拉开,现出一排异域乐手,各执乐器,严阵以待。 昭阳正自惶惑,陈轸又是“啪”的一声,众乐手演奏,奏出的却是楚调。纵使昭阳出身名门,精通音律,却也未曾听过这般以异域乐器演奏楚音楚调的,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。 奏有一时,节奏突然加快。 昭阳正自惊愕,右边幕帘一角依序转出六位歌伎,踏着节奏舞蹈。昭阳观过不少舞乐,却看不透她们舞的是什么,但见倩姿晃动,鼓乐声声,如入仙境。 陈轸约他来看宝器,不想却是一场歌舞,而昭阳此时的心情却根本不在歌舞上。没看多久,昭阳的脸色就阴下来,正欲发作,密集鼓点传出,幕角再次掀起,一阵香气袭人,一身西域装饰的白肤美女伊娜缓缓走出,踏着鼓点,旋入地毯中心。 伊娜金发碧眼,深目高鼻,丰胸纤腰,通体异香,上身几乎全裸,肌肤细腻洁白,无一处瑕疵,一身舞艺更是惊人,时而扭腰翘臀,时而单腿过头,时而左右摆头,时而旋转如风,当真是千种风流,万般骚情,莫说是楚地女子,纵使赵姬越女,也不及万一。 昭阳完全被她吸引,两只大眼瞪得铜铃似的,嘴巴大张,看得傻了。 一曲舞毕,音乐戛然而止,伊娜弯腰,用笨拙的楚音唱个大诺,旋入幕后。 见昭阳的目光直追幕后,陈轸微微笑道:“柱国大人,宝器如何?” “天生尤物,天生尤物啊!”昭阳赞不绝口。 “哈哈哈哈,”陈轸大笑几声,吩咐众人撤去帘幕,恢复客堂原貌。 昭阳的心思却在伊娜身上,见众人皆去,小声问道:“如此尤物,上卿如何得之?” “回柱国大人的话,此女是西戎于两年前献给秦公的,秦公未及享用,转赏在下。在下赴楚,顺便带她来了。” 昭阳顿觉失望:“如此说来,此女是上卿的心肝喽。” “哈哈哈哈,”陈轸再放笑声,“什么心肝不心肝的,一个女人而已。不瞒柱国大人,在下带她至此,原也不是为了自用。” “哦?”昭阳急道,“上卿大人既不自用,又作何用?” “留给大人享用呀。” 昭阳初时一怔,旋即喜道:“在下谢上卿了!”略顿一下,似又想起什么,抬头望向陈轸,“上卿既是送予在下,为何却又将她久藏深宅,一丝不露呢?” “因为时机未到。” “此话怎解?” 陈轸示意。 第(2/3)页